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硬核”生活

日本导演山下敦弘的电影，一大主题就是社会边缘人的生存状态。从《赖皮生活》、《苦役列车》到《不求上进的玉子》、《跨越栅栏》等等，那些个体与主流社会之间，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或主动保持距离，或陷入抑郁渐渐脱离。他们，有的自得其乐，有的在痛苦中挣扎卑微地等待着拯救与被拯救，还有的迷茫迷失任其坠落……山下敦弘和山田孝之合作的新片《硬核》，改编自上世纪九零年代的漫画。跟导演以往作品相比，本作要更加“超现实”一些，多了一点科幻元素以及喜剧元素的包装，表现的还是与社会冲突的边缘人故事。山田孝之扮演的右近，就是一位怀抱理想的“边缘人”。影片没有具体交代他的背景跟事迹，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他现在的状态以及点滴细节中，去窥探一个大概。右近是个“不妥协的硬汉”，生活中的诸多问题或者说如此的社会本身是他无法忍受的，他想要改造这个社会，但实际上又苦于无门。他所能做的反抗，大概就只有个体的暴力，但这并不是个有效的手段，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不妥协的硬汉”，另一方面也是太过于天真、单纯了，连在这个社会中生存都很艰难。好在一个叫金城的人收留了他，这位老爷子是一个以改造当下社会为己任的右翼团体的会长，右近加入其组织，倒也不与他的志愿违和。右近还有一位同伴，是一个叫牛山的傻子（由“傻子专业户”荒川良良扮演）。牛山曾就读名校，身边人都很优秀，而他受不了压力，精神崩溃，从原有的生活中退出了。牛山的家人请人找过他的下落，但并没有要他回家的意思。牛山在社会竞争中被淘汰，如今还成了傻子，右近担负起了照顾他的责任，但两人的境况和状态其实半斤八两。牛山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女人，但屡屡受挫一直无法得偿所愿。因为即便是妓女，也看不上他、看不起他。而右近呢，则幻想着爱情带给他一些温暖。右近喜欢上了组织里一个干部的女儿。她在性方面非常开放，对右近也来者不拒，但并没有感情的投入。右近被诱惑着，也满怀希望，但最终他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安慰的。右近和牛山生活中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帮会长找宝藏挖金子，既为了理想，也为了赚取一点生活费。吃饭、消遣，都需要用钱。会长说挖金子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改造社会，但呼口号的人其实都是为了利益而选择立场，理想只是个幌子。后来会长还等不及看到金子，就因为利益纠纷，被手下给杀了。右近后来真找到了金子。这得益于两个人的帮助。一个是右近的弟弟左近。“左右”兄弟的名字非常贴切，他们选择不同的生存之路。在右近痛心疾首而为改造社会而奋斗时，左近选择了妥协。他觉得社会正因为满是问题的才叫社会，而人除了在里面尽力生存外别无他法。左近代表着社会的大多数，或许因为如此，社会才满是问题，而问题也无法被解决。当然，左近是清醒的而非沉沦的，只是他选择自保而非斗争。另外，虽然他不认同右近的选择，但他也并没有抛弃这个哥哥，甚至多少还是有着点敬意的。他没有出卖机器人，还提醒右近，他喜欢的人可不是一个他可以应付或者说不是一个如他所想的女人。另一个帮手是在牛山住的废弃工厂里发现的机器人“罗伯”。罗伯外表朴素，实际上是一款超级人工智能。罗伯成了右近和牛山的伙伴，并在对人工智能有所涉猎的左近的帮助下被进一步“激活”。（一个有意思的细节，左近进入罗伯数据库用的账号密码是甲骨文公司数据库的测试用户名及密码：“Scott”和“Tiger”。）罗伯帮他们找到了金子，在他们遇险时还会保护他们。罗伯作为机器人，也要遵守所谓的“机器人三大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定律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所以它在保护右近他们时，无法对其他人做什么，只能带着他们飞起来逃走。会长之死被嫁祸到了右近身上，警察展开了围捕行动。罗伯揭穿真相，避免了右近与警察之间的对抗，但似乎也于事无补。罗伯又带着他们飞了起来，但这次它不再是执行“程序”，甚至还突破了“定律”的限制，它选择在空中自爆。为什么罗伯要这么做？在它的计算下，对这两个走投无路的人来说，这是最优的一种选择。它当然不是对这两个人失望，而是对这个世界失望。人类贪婪、暴虐，人与人之间互相欺骗、杀戮，而它——作为人类智慧的最高结晶——也无能为力。而也这也或许就是当初它被开发者放弃的原因。另外，在这一幕，意义也从科幻性变成了宗教性的。罗伯在执行它的最终决定前，向它的创造者喊话（忏悔）。它称其为“Father”(创造者的名字是R."Father"Neumann），并说自己产生了“慈悲”之情。当科技无法再引人向上，宗教就成了最后的安慰。影片在最后还给出了另一个结局。牛山得偿所望，右近也心怀感动。但世外桃源的意思，其实跟“自爆”没什么两样。右近的“硬核”生活终是走不下去了。影片通过右近的遭遇，讲述一个黑色寓言。贪婪、放纵、暴力、歧视……当这世界纵容着这些恶行而无法改善的话，那人类终将走向末日。（欢迎关注个人公号：星期三噪音noiw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