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进化论
很早以前的文了，因为和朋友提起来所以突然想起，发一下做个纪念。少年进化论——《神灵狩》完结纪念特辑士郎正宗。Production.I.G20周年纪念。中村隆太郎。《神灵狩~GhostHound》。心理学。体外脱离体验。梦。集体无意识。记忆幻觉。幽世。水坝。废弃医院。恐惧症。神灵。原罪。民间宗教团体。酿酒业。神社。水天町幼儿绑架事件。校园欺负。脑CT。神经突触。量子力学。万能细胞。高度抽象世界。解剖通道。附体萨满。《古事记》。葛城一言主。天孙降临。成长伤痛体验。叛逆期。代沟。初恋。恒常性同步。自我意识。成长。母性。十四岁。朋友。十七岁。家庭。爱。世界。终极关怀。自然规律。永恒之物。未来。以士郎正宗之名——Production.I.G20周年纪念之作石川光久与后藤隆幸于1987年创立Production.I.G之时，还曾担忧过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能不能撑过一年，20年后的今天，I.G俨然已成为世界最一流的动画制作企业之一，在日本乃至欧美都享有极高的声誉。它不但创造了《机动警察》、《攻壳机动队》、《杀死比尔》动画版等人尽皆知的超名作，也造就了押井守与士郎正宗神一般的地位。《攻壳机动队》已成耀眼神话，如今士郎再度与PI.G联手，打造了TV版动画《神灵狩~GhostHound》，用以纪念PI.G成立20周年。动画的消息一经放出，便有许多人表示奔着士郎之名也应对该作抱有很高的期待值，事实上I.G并没有让我们失望。Staff几乎采用了《LAIN》的原班，对以心理学为主题的意识流动画有着很强的把控力。剧情又增添了许多传统叙事元素，故事环环相扣，悬念叠生。为了模拟出梦境的质感，音效上还动用了TV动画中极少使用的5.1声轨，衬托着意境悠远、富有古风韵味的OST与电流似的特殊音效，很容易将人带入某种莫测的神秘氛围。唯一受士郎的死忠们苛责的大概是那圆滚滚的人设，与擅长画衣着暴露的性感姐姐的士郎不同，冈真理子的笔下盛产冷面萌萝莉与纤细美少年。负责脚本的小中千昭曾在访谈中透露，士郎自己倒是很满意冈的人设，还特意嘱咐过“要画得可爱些”。毕竟可爱的14岁少年也是表现《神灵狩》世界观的重要成分之一。士郎之所以被称为奇才，很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对世界观的架设——他总能将许多看似不相关的内容与大到崩溃的信息量塞进同一个故事中，并能保证逻辑上的严丝合缝。或许能完美压制住士郎世界观的只有押井这台神之原作粉碎机。22集着实太短，导致最终话节奏快过整体数倍，许多铺展开的谜团也没能得到应有的解释，这确实是个不小的遗憾。但毕竟瑕不掩瑜，《神灵狩》依然是一部兼具深度与趣味性的神奇片子，是一部万花筒，把各种颜色切碎拼贴，绽放出千姿百态的奇葩。心理、神话、生物学——世界观关键词解读现世&幽世：现世，顾名思义就是我们生存的具体的现实世界。相对而言，幽世则相当于抽象世界。神灵居住之处、死后的世界、意识中与梦中的世界皆属于幽世。在幽世中可以随意移动自己的身体、改变外在形态、将想象中的事物具象化。是活着的人不可知的世界。O.B.E——体外脱离体验：变性意识的一种，体外脱离之后，会感到灵魂脱出了身体，在另一个地方观察着世界。该现象多出现在明晰梦与濒死体验中，用电流刺激大脑的某个区域也能获得类似的感觉。本片中O.B.E是少年们从现世前往幽世的途径。史威登堡在《灵界异闻》中详细描述过体外脱离后的经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读读看。九州岛与古日本神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两个神话——即天孙降临与葛城一言主，皆出自《古事记》。《神灵狩》将故事发生的地点选在了九州，是因为九州是许多古日本神话故事发生的地点，也见证了神灵们的兴盛与衰落。天孙降临讲的是天照大神的子孙下凡到九州，其后代统一了日本岛成为了第一代天皇。大神拜灵会将小都推上教主之位，宣称天孙即将降临水天镇，大概是想借这个传说取回昔日的政治地位。而自称“一直在日本的山间游历”，并被驹玖珠神主称为“了不起的大人物”的猿田老人，其实正是《古事记》中迎接天孙降临的国神猿田毘古神的后代。葛城一言主的故事，《神灵狩》13集中已经讲过，而言离之神一言主出现，在日本神话中一向是国力即将衰落的象征。古森酿酒、大日本生物、大神拜灵会：《神灵狩》中三位少年的身世设定很是耐人寻味。古森太郎是地方酿酒业世家的儿子。酒在远古时期是非常重要的祭祀用品。世界由天地构成，天上降下雨水，地上长出粮食，给予人类生命。而酒是用水与粮食酿造而成的，链接起了天与地、人与神，是至高无上的圣物。水天镇酿酒业发达是九州岛神灵众多的证明。由于水枯竭与酵母受惊导致的酿酒失败，也为自然神灵地位日渐低下一事敲醒了警钟。中岛匡幸的父亲在大日本生物就职，生物工程一向是最易挑战伦理，使人达到神化境界的一门科学。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神能创造生命。如果有一天人类也能凭空造出胚胎，拥有了最高的生杀权，大概就是一种予神篡位的行为了。大神拜灵会则是个曾经干预过政治的民间宗教团体。笔者对政教问题不是很了解，只相信宣称有强大灵力的教主只是集体无意识的表现。可《神灵狩》对大神拜灵会这个伪宗教团体抱有的态度更多是对跳梁小丑的嘲笑，以及对政教分离说的讽刺。IPS细胞：片中最与时俱进的理论应属ES细胞与IPS细胞的研发。尤其是被《自然》杂志评为07年最大科学进展的IPS细胞，是用非克隆方式将人类的皮肤细胞改造成具有胚胎干细胞功能、并可以分化成人体内各种细胞的“万能细胞”。凭借这项技术，人类总有一天可以自由地替换身上病变、衰老的器官与组织，甚至创造出新的生命体。而正是这项挑战神的权威，逾越过伦理雷池的科技突破，引起了幽世中自然神灵们的惶恐。《神灵狩》的主题，就是在借IPS细胞表现自然神灵与人造神灵之间的冲突与和解。梦中的量子力学：荣格认为，人的意识也是由许多意识单位构成的。其中包含了远古人类发展至今经历过的全部意识。太郎在梦中游历自己从未见过的肺病医院、小都被葛城一言主附身，也都是由意识单位组合而成。这与物理学上一切物体由粒子构成的理论相似。成长是一场伤痛体验——解除内心芥蒂将少年的成长称之为一场伤痛体验完全不足为过，任何人都是在伤害与被伤害中认识自我与世界的，《神灵狩》中的少年们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伤害他人并觉察到自己的作为有多恶劣可以使人变温柔。太郎对小都讲了过分的话，自责后便袒露出了“喜欢她”的真心；大神亦是由于深深伤害过母亲，与母亲和解后才变成了在病榻前削苹果的孝子。受到伤害并以自己的力量走出囹圄，则可以使人变坚强。所以我们看到赎清了罪并从父亲出墙一事中解脱出来的中岛匡幸，以及在误解中重新找回自我的驹玖珠都，最终都绽开了真心的笑容。背负起姐姐的生命继续活下去水天町幼儿绑架案不仅是将所有的故事碎片串联起来的重要线索，亦是古森太郎记忆中无法磨灭的梦魇。传奇事件在不同人的眼中可以衍生出不同的性质，对受害者而言，则必定是块无法触及的伤。太郎与普通14岁少年无异，对家庭还保存有依恋，已经觉察到了与父辈的代沟，开始尝试着寻找自身的存在价值。虽是酿酒世家的孩子，却不理解酒的好喝之处，欣赏不了爸爸沉迷的爵士乐。深爱着妈妈，时刻担忧着她会因自己与姐姐的遭遇承受过大的精神压力，却总是不懂得该如何表达，常常会口不对心地害妈妈伤心。对未知世界的好奇远大于恐惧，面对幽世的诱惑毫无抵抗力，频繁地尝试体外脱离，几乎涉入了世界的本源问题。少年在怀有着简单执着的信念时是非常强大的，太郎在幽世中的历险只是为了与死去的姐姐见上一面。11年前的绑架事件对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太过残酷，被捆绑在狭小阴暗的地下室，无法喝水无法进食，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在面前死去。不难理解太郎为何会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无法摆脱心理阴影。我们的身体与心比想象中的还要无坚不摧，懂得该怎样保护自己。太郎遗忘了姐姐的相貌与遗言，在记忆中将劫匪的形象置换成了巨大的黑影，是恐怖的具象化象征。那时的他还没有能力承担想起一切后可能带来的疾风骤雨，是心理自我防护机制代替他选择了忘记。从记忆的断片中看，太郎从小都是个不自信的孩子。常常被姐姐骂，以为妈妈将自己当成姐姐的替代品，缺少了姐姐的支持便很难找到立足之地。就连喜欢上小都之后，都会把对她的在意错当成对姐姐转世体的依恋，指着女孩的鼻子宣布“其实你是我姐姐”，让人觉得又可爱又可气。也不知这孩子的转变是起始于与蛇鲨的相识，还是在久间田的病院里为自己伤害了喜欢的人哭湿了地毯的那次，或许他的成长是循序渐进的。恋爱、想保护重要的人，都是让男孩子变强的催化剂。最终，太郎为救出陷于大神拜灵会的小都，扮成女装潜入祭祀，鼓起勇气与连大人都畏惧三分的宗教组织为敌。在镜中面对着自己的模样，解开了那个名为姐姐的心结。姐姐已在11年前死去，而他已长到了姐姐未曾经历过的年纪。现在的他是个有能力独自生存的人，力所能及地照顾家业，与父亲交心，令母亲放心，还能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起一个女孩子。昔日躲在暗处扁着嘴哭的孱弱小芽走出了自己设下的庞大阴影，长成独木成林的参天大树。他已有能力背负起姐姐夭折的生命。太郎永远都不再需要知道，或许他早已经想得明白通彻了——姐姐在生前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正是：“太郎。不要哭。要活下去。”爱与勇气的胜利中岛匡幸大概是《神灵狩》中塑造得最复杂最丰满的角色，普通少年在青春期可能遭遇的伤痛经验在他身上都有体现。对不懂事时犯下的愚蠢错误的追悔、与家庭的疏离、惧怕孤独以及引人注意的自我伤害。对父亲这一绝对权威的反叛，还有对爱情与性的好奇。追片时总会为这家伙捏一把汗，觉得他就算是随时黑化都不会不合逻辑。还好无论怎样用轻佻不羁的外表掩盖，匡幸在本质上依然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人总会自然往让自己过得更好的方向努力，合家欢乐的结局也该算是皆大欢喜。匡幸在东京时曾随大流欺负过一个同学，致使对方在黑板上写满了死的诅咒并跳楼自杀了。心理防御机制将他深重的负罪感异化成了恐高症，却无法消除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的惶恐。十三四岁的少年，偶尔会因为软弱而产生否定一切的念头，连早已成为定理的美好与善意也要质疑一通，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做出残酷的事，但剥夺他人生命绝非出自他的本意。大神说“这种事情一般人都会忘掉吧”，可他却无法忘记。对道男伸出援手，替他成为被欺负的标靶，并非出自正义感而只是为了赎罪。带着满脸伤痕站到父母面前，或许也带有些吸引他们注意的撒娇动机。与道男成为了挚友，他的罪也就赎清了。刚刚卸下了心中的负担，却又受到了另一重打击——亲眼目睹了父亲与凤医生偷情的场景。匡幸在儿时有过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调离东京后与母子分别了一段时间，在水天镇重逢后却再也找不到了昔日的温馨。父母频繁争吵，开始装作互不相识，父亲早出晚归，母亲则成天窝在家里打游戏，虽是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却连最基本的感情交流都没有。中岛家在几个孩子之中是最富裕的，同时也最为不幸。中岛康宏是个冷漠到有些可怕的父亲，看到儿子被打伤的脸完全不加追问，对妻子的离家出走也无动于衷。性骚扰凤丽华时从未流露出任何近似于爱或欲望的表情，只有捧着高跟鞋唯唯诺诺时是一幅奴颜婢骨的开心相。让人怀疑他是否是缺少了人类的正常感情，有恋物癖倾向。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匡幸，虽然总是嬉皮笑脸地掩盖着真心，却远比任何人都更加害怕寂寞，把友谊当成玻璃器皿似地精心呵护着。他会独自坐在校门口等太郎放学，在大神最痛苦的时候担心得到处跑着找他，告诉他“不要一个人承担”，却很少向朋友们倾诉自己的苦闷。匡幸对父亲偷情的对象凤丽华的复杂情愫又是故事中的另一个亮点。少年对性感丰满的成熟女性萌出发近乎爱情、甚至占有欲的好感并不是罕见的例子，《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就曾将这种故事讲得动人。匡幸对凤的感情或许更复杂些。在意她是父亲的情人，憎恨她破坏了自己的家庭，私下接触时又真切地觉得她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呀。在灵魂脱壳的状态下目睹到父亲对她做了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感到好奇，想要模仿，却远远没有那个勇气。最重要的还是想从她身上寻求缺失已久的，理应从成熟女性身上获得的母性爱。只是两种情感混杂在一起，逐渐变得难以分清。雷雨夜的小车里，他强作镇定地学爸爸的样子抓住了凤医生的手，过于成人化的动作与尚未泯灭孩子气的清秀脸庞实在不相符。其实他是心存迷惘的，象征着心跳速度的噪声音效就是最好的证明。无奈的女医生扳过这个傻孩子的下颚，像妈妈一样轻轻亲了亲他的侧脸，吻脸与接吻的区别只在于，对方将他当作孩子，而不是身份对等的恋人。从此以后，怀有不甘也好，内心依旧干涸也好，还是要按照正常的轨迹按部就班地成长起来。庆幸的是，这个曾因迷惘怯懦害死过同学的少年，已经了解到了爱与友谊的可贵，并获得了表达真心的勇气。最终与母亲接受了彼此诱拐事件是投入湖面的一枚石子，即使沉入水底，敲开的涟漪也经久不散。爸爸在男孩心中一直是非常高大的形象，行为上的标榜。而大神信的父亲却在绑架案发生后刺瞎了双眼，割破喉咙自杀，将死后的丑态暴露在年幼的儿子面前。母亲远走他乡，是神神叨叨的奶奶将他养大，告诉他母亲的不好，向他灌输枯燥的宗教与神秘学，妄图将他培养成神主继承人。小男孩在阴森的大神拜灵会里长大，小时候动过脑手术，眼中的善恶黑白只是一团混沌。不喜欢上学，独善其身，没有任何朋友，只喜欢十年如一日地呆在小黑屋里演奏吉他。人类容易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害怕了解真相，倾向于往最坏的方向想。信认定父亲与诱拐事件有关联，认定是母亲抛弃了自己，总是带着一股阴戾的自怜气息。讨厌接近太郎，只是因为自行背负起了父亲死后留下的罪。用力憎恶着母亲，只是恨她无缘无故地离开，留下了并没有被爱着的自己。到废弃医院探险，灵魂出窍，是改变少年们命运的契机。再别扭的孩子也拗不过想得到幸福的真心，柏青哥店前的黑影证实了父亲的死存在着其他可能，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就应该紧抓不放，尝试着去相信。信从奶奶口中了解到父亲的死与11年前的绑架案并无关联，在驹玖珠的回忆中看到了父亲年轻时的影像，站在迎风的山坡上眺望夕阳，侧脸被镀成纯金，唇角扯开不羁的弧度。终于使他放下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开始想尝试想了解这个男人。信在外表上看起来坚强可靠，实质上却是《神灵狩》中最脆弱的少年，将各种负面的东西揽在身上，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濒临崩溃的边缘。奶奶的死使他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恐慌，冲动地带刀前往久间田质问母亲，压抑的情绪必须找到出口宣泄，就好像乌云密布时不酣畅淋漓地下场暴雨就很难放晴。对母亲宣泄情绪或许是最安全的途径，因为没有哪个母亲会真的报复自己的儿子，当然，也很少有孩子会因为迷惘而真的对着母亲挥刀。还好有太郎跟在旁边，多少起到了缓和情绪的作用，面对着妈妈的信不知所措地狂奔出去，藏在小巷里无法抑制地大哭失声。见了面才能确认，与妈妈的隔阂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个女人一直对他心怀内疚，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心存迷惘的人，只要克服迷惘，就能成长为更坚强的人，即使有时克除迷惘需要用伤害铺垫。母亲用自己留下的刀子割腕，无疑使刚刚开始反省的他增添了无可言宣的负罪感。被选择性失忆的母亲误当成了学生时代的父亲，看着她初恋少女似的笑靥，真切感受到了父母之间确实有过纯爱存在。原本是喜欢执拗地用“那个女人”来代替母亲称谓的别扭小孩，如今已能骄傲地大声宣誓“我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妈妈”，责任感是已然成人的象征，我们有理由相信，大神信在这时已经是一个无需被担心的成熟大人了。探究永恒神灵的存在——世界万物的本源笔者虽然是个信奉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却也愿意相信冥冥中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支配着世界，宇宙中存在着既定的规律支持着万物的运转，这或许就是《神灵狩》中所说的“神灵”吧。士郎近来似乎对这种规律很感兴趣，四月番《潜脑调查室》中也出现了名为“自然律”的类似概念。《神灵狩》不仅是一部以心理、神话、生物学为奠基的少年心灵物语，亦是个反思人类在自然界中究竟享有多少特权的精致寓言。故事的背景设定在2007年的九州岛，九州是日本神话中神灵聚集的场所，07年京都大学教授山中伸弥培养出了IPS细胞。人类在远古时期并不了解世界与自身，将一切归结于神的恩赐，保持着自然界的感恩。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用生物学探寻生命起源，用脑科学了解梦与意识，用量子力学解构一切具体事物，骄傲地否定了神的存在。大神英夫在学生时代爬解剖通道一事就是一个有趣的隐喻。解剖通道是个能将人格尚存的尸体分割成单纯“物质”的系统，仿佛某种无可撼动的圭臬，一个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选择从那里通过呢，恐怕是对生死规律的蔑视。驹玖珠说，从那以后他对大神的感觉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觉得他是已死之人。敬畏本身是一种很重要的情感，当一个人连生命都无法尊敬，连死亡都不再畏惧，那么他活着与死去已经没有了任何区别。事实上大神英夫也的确用行动证实了自己的生死观，犯下了自杀的原罪。同样是自杀而死的贝原也是曾在幽世中探究了太深，看透生死后反而无法感觉到生死的差别。如果他能觉察到自己被一个好女孩暗恋多时，不知还会不会做出同样决绝的选择。创造生命与收回生命一样，应属于神的职责，没有智慧的生物不会做出自杀的行为。太郎在幽世中看到，每一个生命消逝时都会有神灵迎接，每一个生命诞生时亦会受到神灵们的祝福。IPS细胞的诞生是另一种渎神行为。用非克隆的手段创造出具有胚胎细胞性质的万能细胞，对医疗界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福音，可在伦理方面却挑战了自然胚胎的神圣性。人类已经可以用元素合成各种代自然物，如果连自身都可以复制，只要材料足够，他们可以按照意识创造出一个新世界来。这种打破规律的行为，无疑会引起另一个世界中神灵们的恐慌。《神灵狩》不同于《狼与香辛料》，会让神明化作少女搭便车追寻北方的家乡，而是动用了强大的同化力量，将破坏自身规律的人造神灵吞入体内，极力保持着现世与幽世的平衡。道男在最终话中救下的人造神灵是本片的一个重要细节。它们是刚刚诞生就被无情地毁掉了，丑陋、孱弱，在烈风中瑟瑟发抖。中岛康宏对匡幸说他们不是生物，所以说“杀死”是不合适的。在科学家眼中，人造生命体只是种试验品，他们无法像神灵一样对自己制造出的生命负责，人造生命本身若是拥有意识的话，恐怕并不想随便来到这个世上。道男把两个可怜的小家伙抱在怀里，送入了从天而降的龙神怀中，自然神灵宽大地接纳了它们，让它们与自己融为一体。自然的伟大力量在尽力包容着人类造成的破坏，仿佛母亲在宽恕着子嗣对自己的伤害，只可惜我们总是觉察得太晚。人造神灵与自然神灵的另一个冲突，体现在加畑篡位后的大神拜灵会上。人类有时会为了自己可笑的私欲借神灵的名义散播歪理，大多伪宗教与邪教都是诞生自这个立场。小都是罕见的附体萨满体质，集体无意识的睿智在这个早熟的可爱女孩身上有着很深的体现。葛城一言主借她之口道出了遇到雄略天皇时说过的厄言，却被加畑之流用卑鄙的手段加以利用，假称为天皇的祖先天孙即将降临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用以夺回大神拜灵会昔日的政治地位。人们用科学透彻了这个世界，却寻找不到神的存在，开始变得日渐不相信所谓的永恒、终极关怀、因果报偿与神圣审判。有些人想要乘虚而入，将自己塑造成人类的新信仰，最终也不过只是些粉墨登场的跳梁小丑，总会随着时间被泥石流似的规则冲垮。它们连人造神灵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伪造神灵，甚至还敌不过一个男孩对初恋对象的爱慕，以及一个女孩自我意识觉醒的力量。故事最后的重点，还是转回了那群少年的身上，铃木用照相机留住了最美好的一瞬，镜头之前，孩子们统统扯开嘴角笑得肆意开朗。与十数年前父辈们一样，却也有不同之处，发黄照片上的少年们已经长大成人，劳燕分飞，甚至天人两隔。而这批新鲜的孩子不同，他们的人生只开始了一点点，手里掌握的最大财富就是未来的无限可能。或许能变得更坚强，或许能过得更幸福，或许能永远不分开，或许能改变命运，改变未来。从很多种意义上讲，他们也是值得尊敬的神灵，因为他们同样拥有着一种“创造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