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台北女人》:媽媽的手
媽媽的手(安娜篇)安娜開篇便是一片隱現在自山林間香煙繚繞的簫寺。磅礴的佛號鐘聲,四萬八千,浩浩瀚瀚。呈十八臂三目之相的佛菩薩,衣被紫金袈裟,垂目微笑,高大,莊嚴,光明,慈悲。大佛低頭俯視,眼下蕓蕓眾生皆苦,無不如畜爬行。千百年來,大佛靜默不語,無言講述著那十丈軟紅的悲歡離合。佛前,跪著安娜,身邊是殘疾的女兒。年輕的母親,雙手合十,虔誠祝禱。九年了,求人,求醫,求菩薩,求偏方,只求還女兒一個健全的身體。台灣的山地部落,是一直處在底層的弱勢人群。安娜是山地走出來的姑娘,早早結了婚,無酒食之征逐,無密昵之過從,乃至離婚后走投無路,連個可以商量的人也沒有。勢力的婆婆白眼相看,草草出場打了幾個照面的丈夫,也似初無氣概的匹夫。爲了殘疾的女兒,她毅然跟出軌的丈夫中途分袂。老家年邁體弱的父親,繁華都市的生計,女兒的學費和醫療,還要供房繳費……這身姿單薄台北女人,柔弱雙肩扛起生活重擔,白天上班,夜晚加班,周末做看護,所剩無幾的時間還要照顧女兒。連軸轉的高負荷,麻醉護士的便利條件,使疲勞已極的她很容易就走向了藥物。只是不幸被覬覦她美色已久的林醫生捉住把柄,從此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安娜給小珍買了一個佛手護身符,妳看,這是大佛的手,年輕的媽媽對女兒說,“這一指頭息災,這一指增益,這個敬愛,這個調伏……”女兒抱著安娜的手,無邪地咯咯淺笑:“它就像媽媽的手”。是啊,安娜的手是護士的手,救死扶傷的手,普度眾生的手,可是沒有人對身陷絕境的她施以援手。“小氣鬼,我要四瓶”。安娜已經深陷毒癮了,但是仍然抬著她驕傲的頭顱,睥睨著斜眼望他。這裡的嬌蠻,頗有劉穎的幾分韵致。但終究是沒有底氣的bluff.她知道的,癮,使人渴望,渴望,使人懦弱。和林醫生的這筆交易,也僅僅是自己一筆赤裸裸的折本生意,連婚外情都算不上。她在燈下寫遺書。低眉順眼,寫滿了一個女子的無可奈何。走到自殺那一步,她是有過動搖,有過掙扎,有過不捨的啊。垂死之前種種努力,到處托孤,想為女兒留一條生路,可是荒涼的世界對這位絕望的母親無情地背過了身。鐵軌上,女兒恐懼地大哭,她直到那一刻,都還不忍親手葬送她幼小的生命。捉襟見肘的生計,日漸深重的毒癮,無望的人生,僅剩的希望一點一點,零落成塵。她想到了死。也許很多人會善意地為她設想種種選擇:可以典了房子賣了家私暫且度過眼下的難關,可以去打工兼職做護士以外的工作因為還有來日方長……是的,屏幕外的觀眾可以為她假想無數條生路,但是本着原著的電影,等待她的結局卻只有一個死亡。許多人對她“殺女”頗多苛責。然而自己死了,面對女兒的將會是怎樣一個世界?她不用多想。她向女兒保證過要照顧她,會一直陪著她,“生同寢,死同穴,口不心齊,壽歲煙滅”。那么這裡的安娜,不正如奄奄一息時要殺死過兒的姑姑么?只可謂冷冰冰的現實,不是浪漫的武俠,沒有我們喜聞樂見的愛情神話。母性是女人天性中最堅韌的力量。雖說虎毒不食子,可安娜的殘酷,何嘗不是一種強大到令人髮指的理智和勇氣?這樣的女子,可以兇狠可以溫柔,可以純潔可以醜陋,所有的堅強和懦弱,希望和絕望,只因她是女人以外,更是一位母親。“媽媽媽媽,妳別走。沒有媽媽好難受。我是媽媽的乖妞妞,媽媽,帶著我一起走。緊緊拉住媽媽的手,一起走到路口頭,媽媽咱們往哪裡走……”安娜死了,稚嫩的童聲緩緩響起,我的淚水轟然而下。歌聲中,是無怖亦無懼的準提三摩地,度化一切苦難,持誦便得成就。小珍大雨滂沱的深夜,安娜毒癮發作,躺在床上呻吟糾結生不如死。小珍扶著輪椅出門去佛寺求菩薩,莊嚴的山門,佇立,靜默。五十三參,參參見佛,一級一級的青石臺階,女孩拖著一雙廢肢,匍匐著一直爬到大雄寶殿。沉香劈山,目連救母,二十四孝的白紙黑字,不及此刻這一幀電閃雷鳴下的鮮活寫照教我動容。唱句佛號“阿彌陀佛”,連住持都為她的一片哀哀孺慕之情所震動,全寺的僧人一齊為她祈福。女孩虔誠禱告,大佛無語,羅漢無語,尊者無語。我,無語。思緒飄得好遠,好遠。想起小時候看《小龍人》。小龍人找媽媽,雪山上一步一滑,歷盡千難萬險終於找到了雪山神女。“爲了媽媽,山高我不怕,爲了媽媽,路遠我不怕”,詞曲傳唱的,是最深厚最質樸的情感。如果我是小珍,我也會爲了安娜勇敢地去找十八手大佛。那之後的幾個鏡頭,大概是影片最美的剪輯吧,安娜暫時戒了毒癮,小珍安然無恙,艱難的塵世里,母女兩人相依為命,從此,世界不再冰冷。我喜歡小珍,因為她身體雖然殘疾,情感卻很深刻。即使她撞見了“醫生叔叔欺負媽媽”那不堪的一幕,即使每次都要在學校等到天黑媽媽才來接她,即使爸爸有意帶她去生活優渥的美國,她終於還是舍不得拋下安娜。母女天性,貧窮和困頓,都無法將這份濃濃親情分割。回來的那一刻,母女相擁而泣,我亦有淚盈睫。安娜割腕后要帶小珍一起上路,孩子本能地求生逃開。可是當提起電話求救時,她看到渾身是血的媽媽,又不由自主地放下了話筒。9歲的孩子,并不知道什麽叫做千山萬水生死相隨。她只記得,自己說過“媽媽去哪裡,我就去哪裡”。那么,媽媽去黃泉,我也會同行……結局是殘忍的,安娜死了。小珍才不過9歲,餘生已廢蓼莪篇,從此世上再無一人可以傾情相依。但也是仁慈的,當我淚眼模糊地等待無動于衷的“劇終”二字出現時,卻驚喜地看到,最後一個鏡頭,是長大后的小珍,成了安娜。那是我的朱朱,雪紡白襯衣,天藍背帶褲,在夕陽下的芳草地上盈盈走來,明媚的淺笑,纖塵不染。那一刻,所有唏噓都有了所值;那一刻,一切都成了印證,印證一句“愛有來生”;那一刻,屏幕前的我,淚落如雨,破涕為笑。那是1992年。40歲的朱朱,依然是千帆過盡后的不朽紅顏。王老師&林醫生同樣是職業男性,卻有著云泥之別。小珍班主任的王老師,將是接下來1個半小時影片里唯一的一抹俠骨仁心。這位細心善良的大男孩,讓我覺得溫暖,或者是因為他是唯一一位給過安娜幫助的吧,儘管是那么微不足道。最後小珍安然長大,我猜想,也希望,是這位好心的老師收留了她。林醫生。不寫這個敗類,天怒人怨,人神共誅。懼內,猥瑣,下流,用在他身上毫不為過。爲了滿足自己對安娜的貪欲,不惜借用毒品這種卑鄙手段控制她。職業上,也許具有作為一個醫生應有的學歷和技術;但是在道德上,完全是鬚眉中的走狗,男兒中的敗類。P.S.第一次看朱朱的電影,我哭得稀里嘩啦。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夜深人靜,和驦驦的討論,又熱火朝天。以下對話很好地表達了我們對那個林醫生的BS之情。呵呵,援引如下——我:他很下流。因為人吸完毒會很亢奮。爲了追求她用藥后的迷醉,滿足自己欲仙欲死的獸欲,他給安娜加大劑量。自私的間接謀殺犯啊。(做搵淚科,掩面下)驦驦:啊,啊!禽獸!叫他禽獸還侮辱了動物!(做暴怒科,吼)她人札兩場餐廳戲,隱隱聽到的背景音樂似曾相識。仔細分辨,熟悉的旋律,是久違的《襟裳岬》和《淚的小雨》,那時的她,應該已經去了法國了。少年時代那些瑩潔的夢,如露如電。在懷舊的音樂里又盤盤桓桓地到了眼前。緬懷,我們的我們的永遠的Teresa~貼上我深愛的日語版《襟裳岬》。敬安娜,敬朱朱[MP=300,200,false]http://2.93331.com/uuauth/2/476/45571.wma[/MP]這是驦驦特地為我做的海報^0^[upload=jpg]UploadFile/2010-3/2010313212628142.jpg[/upl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