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我永远也追不上

　　和报社的同事在电影院看完《我是花下肥泥巴》。最后一幕，看到邓平寿倒在灯火交织的虎城镇新建广场上，我强忍已久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这是脆弱，也是应当有的脆弱。本片用细腻笔调讲述了梁平县虎城镇县委书记邓平寿任职期间的故事，并以此勾勒出了整个镇的形象：团结、奋进、向上。官方宣传说这是一部主旋律影片，但我看到的却是一个人和他身后的几百张面孔，剔除掉意识形态的讲述，我认为导演黄河做到的这一点最值得钦佩。影片中，苦盼通路的村民在书记邓平寿的号召下集资修路，但县委书记知道后将邓平寿和杨镇长叫到办公室说：“农民负担是个大问题”，在中国，我估计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以上会换来这样的答案：“哦，对对，县委书记说得即是，我马上把钱退回去。”这句话还会伴以点头哈腰。但邓平寿没有这样做，县委书记理直气壮地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邓平寿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听老百姓的。”对，老百姓的，也就是“执政为民”里的“民”。谁大谁小，在邓平寿的眼里俨然已不重要，他更关心的是这笔钱能给村上带来什么，因为私底下他本身就是一个卖猪肉的“农民”。邓平寿对县委书记说：“你就是关心你的乌纱帽。”一句大实话，道破其中天机。杨镇长调离虎城镇后，新来的叶镇长有些看不起这个“农民书记”。一次会议上，当着领导的面，叶镇长含沙射影地说：“我们镇提前几年实现三通，明明国家可以出钱，非要村民集资，要不是太着急，现在镇上会拿不出钱吗？”邓平寿从位子上站起来：“我们等得起，村民们等得起吗？”如铁的硬度就像他的那句“在我们看来只有百分之一的问题，却是农民的百分之百”，温暖，直穿人心。柏拉图说：“只有死者才能看到战争的结束。”虽然听上去有些逻辑不分，但这股荒诞劲分明又是现实——下级听上级，上级听上上级，听完之后没一句话，没一个心声来自百姓，最终搞成一言堂，大家称兄道弟，相互按摩，你好我好大家好，“老百姓”则成了摇旗呐喊的幌子。“你是地上一支花，我是花下肥泥巴。”在鲜花、掌声、泪水混乱不堪的时代，邓平寿拿起锄头种田、手持秧苗插秧，在生命的尽头，他还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其实，他的生命之花早已为这团泥巴盛开，这花被称作“农民”。“小时候，一个铝盆飞了出去，我追啊追啊，但怎么也追不上，我拼命喊‘妈’。”这是影片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谁在天堂，谁在地狱，谁在年轻的梦里寻你，是谁让你一生怀疑，是谁守着最初的誓言，站在原地。斯人已逝，孤侣何伤。两年后，这个世界仍旧围绕着权欲转动，黄昏中有人学着庄子放声歌唱，有人抬头望月举杯独酌，无数个飘忽不定的神灵在虎城这个小镇上游荡。人群中，我看清邓平寿在向着这片土地微笑，可悲的却是他的世界，我永远也追不上。